走出内卷，绽放人生的唯一路径

作者：周施恩、张皓博。文章来源：《企业管理》杂志2022年第3期。

此文很长，也很枯燥，请耐心看完，多多指教！

       内卷（Involution）本来是一个很生僻的专业词汇。在社会学领域，其含义是指当一种文化模式发展到一定形态后，既不能找到新的发展路径，也无法使自己稳定下来，因而只能在既有水平上变得越来越复杂和无效。“内卷”在中国的热炒，源自几张随手拍摄的手机照片：夜幕降临，一位清华学子一边骑自行车，一边通过观看电脑屏幕学习；一位同学的床榻上摆着好几摞图书，以备随时查阅。不久，一篇题为“绩点为王：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”的网文，瞬间就把“清华卷王”推向风口浪尖，“内卷”一词也迅速成为2020-2021跨年热搜。在信息爆炸的“5G”时代，几张并不清晰的手机照和一篇“不登大雅之堂”的网络小文能够被全国热炒，其背后的道理一定不会太简单。

各行各业“晒”内卷

       之一：出于补短板、提成绩、考名校等不同考虑，一些家长为孩子报了校外辅导班。为了不使自己的孩子“输在起跑线上”，其他家长也纷纷跟进。于是，孩子的业余时间逐渐被各种辅导班占满，家庭教育支出也水涨船高。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，大家活得都更累了，但名校的录取比例并没有改变。

       之二：某名校教授让学生制作一款电子日历，评分标准是：设计的功能越多，得分就越高。为获得高分，同学们竞相完善自己的作品，只要有一丝改进空间，谁都不会放过。结果，大家都把整个暑假“折”进去了，得分水平并没有提升，而所设计的东西基本全是“Laiji”。

       之三：在教师考核与职称评聘中，通常以指定等级的期刊论文或科研课题为依据。老师们只能按照所谓的“主流范式”——用娴熟的数学工具去分析一些显而易见的生活常识，比如“领导关怀与员工离职倾向的相关性”。其结果是，论文和课题的“年产量”巨大，而有价值的研究却寥若晨星。

       之四：由于新的技术突破尚未出现，几近饱和的互联网行业已进入到存量搏杀阶段，而各级管理者既无创新思路，又看不到更好出路，只好在“严”和“细”上下功夫。于是，无效的会议越来越多，几句话就能说清的汇报材料，变得越来越深奥和冗长。出于对裁员的恐惧，员工们争先恐后延长加班时间，“996”逐渐成为“新常态”，甚至“007”也屡见不鲜。

       2021年的公开数据显示：平均每天有1.08家房企破产——房企高管们“跳槽只能降薪，死守就怕裁员”，但万万没想到的是，公司“没了”；曾被视为“金饭碗”的银行业，国有四大行的用工人数仅上半年就减少了2万多人；由于竞争者纷纷加入，网约车司机比以前干得更累、挣得更少；高校毕业生数量和考研报名人数，再创909万和462万的新高；全国公务员考试的平均报录比为61︰1，比高考上大学还难。与此同时，百度、腾讯、滴滴、携程、字节跳动等互联网“大厂”纷纷裁员，平均年度裁员40%。就连雷军、董明珠、俞敏洪等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佬也开始“内卷”，纷纷下场直播带货。

温故知新“盘”内卷

       作为一种现象，内卷并非今年才出现，而是经过了长达十几年的社会孕育。从打酱油（2008）、不差钱（2009）、羡慕嫉妒恨（2010）、伤不起（2011）、Diao丝（2012）、土豪（2013）、有钱任性（2014）、然并卵（2015）、葛优躺（2016）、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（2017）一直到“佛系”和“丧文化”（2018），十几年来的年度流行语始终隐含着草根文化发展的两条主线：一是对名利的渴望，二是对现实的无奈。再看近三年：

       2019。如果说面对网络“炫富”行为的“柠檬精”，以及对“锦鲤”的“断舍离”等流行现象依然反映了部分网民的无奈，那坚持“工作996，生病ICU”的职场“狼人”，即便像“社畜”一样拼命工作，也难以把自己变成传说中的“硬核”。“我不要你觉得而是我觉得”，“我太难了”。总感觉“好嗨哟”是别人的生存状态，但是“咱也不知道，咱也不敢问”。

      2020。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，“逆行人”反映了全国人民风雨同舟、众志成城的正能量。但疫情过后，国庆、中秋双节同庆中的“单身狗”依然是“双节棍”，而真正的“光棍节”又使自己进一步沦落为“尾款人”。尽管“后浪”们非常反感被别人代表，但依然难以摆脱“透明人”和“工具人”的卑微。就连原本令人羡慕的大公司白领和互联网精英，也开始自称“打工人”。“生活中有80%的痛苦来源于打工，但不打工就会有100%的痛苦来源于没钱”。

       2021。虽然“元宇宙”被炒得火热，但仍难以为饱受煎熬的企业带来新的商机。进化为“凡尔赛”的“炫富”延续了2020年的热度，虽然“伤害性不高”，但“侮辱性极强”。在欲望和无奈交织的主基调下，一切不稳定情绪皆可“emo”。一些人“破防了”，“蚌埠住了”，开始“躺平”，但更多的“打工人”一边诉说“夏天就是不好，穷的时候我连西北风都没得喝”，一边身不由己地投入到职场或明或暗的内卷之中。

多重角度“解”内卷

       不少学者认为，中国当前的内卷是在经济增长放缓、蛋糕增量不足的条件下，参与分蛋糕的人过度竞争的结果。这一观点“伤害性不大”，但“误导性极强”。纵观西方发达国家，在经历了前三次工业革命所带来的长期高速增长之后，其经济也曾多次放缓或停滞，但为什么没有出现显著的内卷呢？

要看透内卷，需要从宏观、中观和微观多重角度系统分析。

        内卷的“大环境”  从经济学角度看，内卷的重要前提是经济较长时期高速增长后的停滞或放缓。由于晋升机会、高薪职位等优质资源稀缺，并且找不到新的发展方向，大家为分到更多蛋糕而被迫过度竞争。从社会学角度看，我国正处于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期，这一“现代化进程”必然会拉开贫富差距，原来“田园诗”般恬美、慢节奏的生活被贫富差距的涨力所打破，人们普遍陷入工业社会“强制进步”的焦虑。同时，由于中国的社会阶层尚未完全固化，每个人都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，追求向上流动的愿望会迫使人们内卷。从文化人类学角度看，中国人习惯于“从别人的眼中看自己”——自己的感觉不重要，周边人的看法才最关键。站在“鄙视链”顶端的人可以藐视一切，而位居“鄙视链”底层的人，就连买套煎饼果子都不那么自信，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嘲笑自己。从这个角度看，与其说中国人内卷是为了分得更多蛋糕，倒不如说是出于对沦落为“loser”（失败者，平庸者）的恐惧。在攀比成风的社会里，毕竟谁都不愿意被别人嘲笑和俯视。

        内卷的“中坚层” 各级制定游戏规则的人，可以说是内卷的直接推手。还以设计电子日历为例：评判设计好坏的终极标准，应该是使用者的切身感受，而非附加功能的多寡。这一点与上世纪末期的国内家电企业颇为类似：各大企业的发力点不是攻关核心技术，而是不断增加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功能，但直到产品报废，绝大多数消费者连其各种功能的十分之一也没用到。研发人员获得了各种荣誉和奖励，企业增加了成本，也浪费了奋起直追的难得机遇，但消费者没享受到任何好处。直到现在，我国家电企业仍然“一地鸡毛”。再说高校，职称评聘的依据，说白了是为了“学校的面子”——权威期刊论文数量、科研课题的行政级别。在这一规则之下，老师们不得不削足适履，竞相内卷。

上升到理论，规则就是游戏参与者的指挥棒。为什么中小学生“竞走”独木桥？——因为学历代表了就业机会和社会地位；为什么我国97%的知识产权基本是没用的（市场转化率不足3%）？——因为评判者只关心“创新性”而非其应用前景；为什么这么多员工“996”？——因为缺乏核心竞争力的企业只能靠延长劳动时间来降低成本，进而通过价格战来获取订单、苟延残喘。从这个角度看，经济和社会大背景只代表了外围因素，它不起决定作用。员工内卷的“中坚力量”，是各级掌握游戏规则制定权的人，是他们的眼界不够宽、能力不够强、判断不够准，直接导致了国内企业从上到下长达十几年的持续内卷。

       内卷的“原子核” 尽管各级主管是员工内卷的直接推手，但内卷的内在原因，还是员工本人。首先是发展目标的单一和人生追求的贫乏。大家有的我也要有，而不关注自己真正想要什么，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方式是什么，进而在相互攀比和相互鄙视中迷失了自己。其次是对“需求”和“欲望”的混淆。好一点的生活条件，是现实需求，可谓雪中之炭；进入富有阶层，是心中的欲望，可谓锦上添花。欲望能实现固然好，没实现也基本无所谓。但如果把欲望当成必然需求，就会使人陷入到无休止的焦虑之中。

上述两个原因的共同“内核”，是个人素养不高，职业参悟不够。“名利”是好东西，但如果把其当成人生追求，就显然看轻了自己真正的人生价值和意义。同时，由于缺乏对所在行业的职业感悟，看不清优势、不足、机会、威胁，找不到真正有价值中枢，看不清未来的发展方向。于是在名利和欲望的驱使下，陷入到没有前途又骑虎难下的内卷之中。

不偏不倚“话”内卷

       从个体角度看，内卷消耗了每个人的宝贵精力，使休闲和享受生活变得可望而不可及，甚至还会带来不同程度的心理健康问题。从整个社会来看，内卷源于相互攀比和内心浮躁，进而又加剧了攀比之风和浮躁作风，同时又进一步催生了较为普遍的无端焦虑及其他心理问题。我们消耗了更多资源，但没有创造出更高的经济增长和更好社会福利。长此以往，整个社会就容易失去韧性，并因此而变得脆弱。但是，内卷也不完全是坏事。至少它还代表了人们仍有向上流动的可能性，代表了人们在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而付出努力。一个有希望又有切实行动的社会，总要比纯粹的“低欲望社会”和完全“躺平”的“无动力社会”要好。

       平心而论，虽然网络空间和现实生活中到处的充斥的“佛系”“躺平”“内卷”等颇具消极意味的“口头禅”，但除了互联网、物联网等个别高度竞争的行业外，真正高度内卷、笃信佛系、完全躺平的场景和人物并不普遍。一些研究表明，近十几年来的网络流行语，更多的是现代年轻人带有冷幽默味道的自嘲、自娱和自我宣泄，更有部分人纯粹是为了“博眼球”和“刷存在感”，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将其“妖魔化”。有恶性竞争吗？当然有；有暂时放弃吗？恐怕每个人都有类似经历；这个社会真的完全内卷了吗？恐怕未必！客观地讲，虽然到处喊“内卷”，但并非人人真内卷。如果及时得以纠偏，我们就完全可以把内卷的无用功，顺势变成腾飞的推动力。

脚踏实地“破”内卷

       2021年7月24日，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印发《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》。中小学生竞相报校外辅导班的内卷难题迎刃而解，孩子们可以充分利用课余时间追逐个人兴趣，提高综合素养。那企业及其员工又如何破解内卷难题呢？不少文献提出，年轻人要怀有“逆水行舟、不进则退”的危机感，同时还要“放大格局、做回自我”“另辟蹊径、创新发展”。这些建议的出发点没有错，但难免有隔靴搔痒之嫌。甚至有人提出，要尽快“建立一个稳固的阶级社会”，以“从根本上解决内卷问题”。此类观点，简直是在扼杀社会发展的动力，关闭人们继续成长的空间，进而使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完全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。“侮辱性极强”，“伤害性更大”。

       破解内卷的大道理  无论是领导者、管理者还是普通员工，我们都应该认清这样一个事实：自1970年代以来，我国企业的竞争模式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。上世纪70年代，国内商品严重短缺，因此企业竞争的焦点是如何刺激生产；80年代，各类商品大量涌现，买方市场初现端倪，竞争的焦点是怎样把货卖出去；90年代，市场空白基本填满，而新技术和新产品研发迟迟没有突破，竞争的焦点顺势变成了谁的营销有新意（如海尔的“三角冰箱”）。

       本世纪以来，互联网、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技术的联袂登台，使任何无核心技术的产品研发和生产销售都不再是秘密——任何一个产品创意，第二天就能被复制得“满大街”都是；任何一个新兴市场，第二天就会被无数竞争者所挤占，甚至还有来自八竿子打不着的竞争者的“跨界打击”。此时，除了激光雷达、高精度芯片、高敏触觉传感器等“卡脖子”尖端技术的研发和生产之外，大多数行业的竞争模式，已逐渐变成了战略博弈和机制对抗——谁的战略正确，谁就能捷足先登；谁的机制健全，谁就能笑到最后。最近被炒得火热的“联想之争”和“恒大危机”，就是例证。再反观华为的先见之明（坚持在核心技术上发力）和万科的坚持自律（健全管理机制，严控负债率），战略和机制的重要性一目了然。

       破解内卷的小技巧  普通人视力可及的可开垦“荒原”早已开发完毕，原来抓机遇、填空白、走向蓝海之类的竞争策略已经不再适用。父辈们付出1份艰辛就可以获得的成就，需要当代人付出更多的智慧和坚持不懈的努力。此时，企业唯一可做的，就是要踏下心来做好自己，日积月累形成差异，精益求精实现超越。从卖日化用品的宝洁到卖石油产品的壳牌，从卖汽水的百事可乐再到卖化学产品的杜邦公司，世界上持续成功的百年老店，哪一家不是这么走过来的？

       对于经理人而言，认真对照计划、组织、指挥、协调、控制、授权、激励、公平、合规等现代经理人的全面职能，对自己平时的工作认真复盘和系统分析，补短板、强弱项，巩固优势、发挥特长。特别是要学会判断各项工作的本质，科学区分“完成任务”和“实现目标”之间的微妙差异，并利用手中的权力来引导和激励员工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。比如：按计划拜访客户是完成任务，而了解客户真实需求并建立互信与好感，是实现目标。进而，把货卖出去、把钱收回来是实现当年销售目标，而在售前、售中和售后都给客户留下良好印象，使客户高度信赖本公司，则是实现了“高级目标”。对此类行为的辅导和奖励，其实就是在引导员工把握需求、抓住痛点、不断创新、追求卓越。  

       对于普通员工而言，要能圆满履职、不断反思，力求在完成任务、实现目标的基础上，每年做出一两件“值得炫耀”的大事来。比如：某世界500强饮料（北京）公司的某实习生，不仅虚心学习、认真巡店，同时也非常注意了解每家个体店主的潜在需求，用心观察超市理货员和促销员的行为表现，并一一记录下来。实习期满，他针对平时所观察到的常见问题迅速开发了一个简短的培训课程，并参照公司有关规定编写了《一线代表“掌中宝”》。该成果在部门同事的协同配合下，生动有趣地总结了24条有助于维护品牌形象、维护客户尊严、提高品牌美誉度的行为技巧和温馨提示，受到了公司一线人员的广泛“热捧”。

       上升到理论：在高度发达的社会，企业的竞争模式已经从原来的抢占空白、售卖噱头，逐渐转变为正确战略指引下的机制抗衡。在没有新技术突破的背景下，蓝海不再是远方，而是在高处、在脚下。这一时期，真正有眼光、有价值、可持续的竞争，是不断提高自己的“段位”——能够从“更高的楼层”预视未来，进而在自身具有相对优势的领域坚定不移地的实施“精专战略”，对工作精益求精，对自己不断超越，以“日积跬步，终致千里”的方式果断跳出无效竞争的内卷漩涡。

主要参考文献

[1]叶雨婷，李明圆．大学生的“内卷”：竞争还是内耗[N]．中国青年报，2020-11-09（05）．

[2]周施恩，付鹏．谁是招工难的“罪魁祸首”？[J]．企业管理，2021（08）：43-46．

[3]周施恩．人力资源管理高级教程[M]．清华大学出版社，2017，（4）．